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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花

很久以来我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因为他和以往不同，这故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而是我初中一个同学的经历。所以我不知道阿超如果看见了这篇文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但是，大抵阿超也不会看到这篇文章了吧，在医院里面他应该会过的很好，过去的朋友似乎都早已渐渐的淡忘了他。这样的淡忘却让我有了一点心寒，这是多么坚强和意气的，时光不能将他遗弃。这个念头坚定了我要写出这个故事的信念。

那年我们初二。

阿超是我的一个特哥们，很够朋友的那种。最开始的要好是阿超常常来接我的作业抄抄，而我们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情，也常常要阿超出面来帮我们摆平。当然了，那个时候很小，很幼稚，感觉自己一伙人，就像是蛊惑仔，而阿超便是浩南那种。我？有点文化，算是个大飞那种热衷于“文化事业”的人物吧。

阿超说不上帅气，但是绝对是猛男型。曾经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3个小地痞抢他的钱，他一个人就搞定了全部，付出的代价是手上留下了一道5厘米左右的刀伤。

本来应该是很唱郑智化的歌，看点泳装卡拉OK的朦胧年华，但是阿超却在那天过早的经历了人生的悲凉。

那天，我们还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球，班主任老太太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快50多的人了，跑得有点微微颤颤。后面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满脸的汗，脸也涨得通红。还没有跑到我们的面前，就不管别人的主意，扯着喉咙大喊：“阿超！阿超！”

阿超回过头，叫了一声“二叔”就跑了过去，他二叔跟他说了几句话。阿超神情突然大变，马上就跑出了操场，朝校门口的方向跑去。他二叔马上也跟着后面追了过去。

我们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围到了班主任老太太身边，从她口中得知，阿超的父亲出了车祸。

阿超的父亲是个开卡车的，那种庞大的东风牌卡车。据说那天开着货车穿过铁路和公路的平交道的时候，由于平交道的管理不慎，没有来得及封闭，阿超父亲便开着车在平交道上被从车旁呼啸而来的火车一下子撞得个粉碎。人从前面的挡风玻璃直接飞了出去，先是头着地，装在铁道的道渣上，立时便破开了，鲜血或者脑浆都流了一地。更惨的是，火车带着惯性，从他的身上压了过去……

我们几个哥们马上跑到现场去，怕阿超出事。除了校门，就叫了辆三轮。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人群已经渐渐散去了，都在嘟嘟哝哝的谈论着“可怜，死得好惨”等等。阿超没有在那里，想必应该随车一起去了火葬场。现场很乱，据说火车司机也受了伤，但是不是很严重，铁路部门已经派人来处理了，火车也开走了。

正当我们想要离去的时候，背后想起了紧蹙的脚步声。果然便是阿超，此时的阿超突然变得已经的冷静和成熟，但是那种冷静和成熟看起来又是极端的诡异，仿佛是一个本来想要做成的磨具，因为不是很成功，又被铁锤强行将它定形一样。阿超对我们熟视无睹，跑到血迹最浓的地方，就一下子跪倒在地，鲜血马上就从他的膝盖流了出来。他在道渣中不停的翻来翻去，十分努力的找着什么东西。我们站在旁边，被惊呆了，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渐渐的，阿超的十指也鲜血淋淋，他已经是在漫无目的的找了，又或者说是在没有意识的找了。明明已经找过很多遍的地方，他又不停的翻看。

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说，好像要用大声来喊醒他一样：“你再找什么，我们帮你找！”阿超仍然没有停手，但是有点像回答，但更像喃喃自语地说：“不要少了东西，不要少了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是也就开始帮他找了，想来应该是他父亲带的某种有特殊价值的饰物吧。我找到血迹最浓重的一边，突然发现有一团和着血水的白得像豆腐一样的东西。

脑花？这便是我的第一念头。正当我在犹豫该不该告诉阿超的时候，阿超顺着我发呆的目光，也看到了脑花。他突然跑了过来，更确切地说是跪在地上爬了过来。一把捧起地上的脑花，兴奋得说：“没有东西拉下了，没有东西拉下了。”这时他才站起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手里紧紧地捧着血淋淋的脑花。

我们只好跟在阿超身后，一路上，阿超都没有跟我说话，但是他好像变得平静了很多，我们一直跟着他走到了他的楼下，这个时候他在回过头来很坚定又很郑重的跟我们说：“谢谢你们，我没事，你们回去吧！”阿超突然跟我们说谢谢，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也就只好答应。一直等到阿超上楼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声响，确定了阿超已经回家以后，我们才离开了。

几天以后，阿超就回到了学校，很坚强的一个人！明显的看出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他不再跟我们打闹，更多的时候便是来问我题，很认真的学习。班主任老师都说这个孩子不容易啊，长大了，成熟了，他父亲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慰。

但是，阿超也有时候会说起他父亲没有死，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之类的话，我们知道，他是在寄托自己的父亲的情感。只是偶尔有时候，阿超也会独自一人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是不停的重复着单调的单词，但是总是听不清楚。不过渐渐久了，大家也就渐渐的习惯了，也淡忘了。

很快，初中就毕业了，那天，我们一个小团伙说出去吃火锅，纪念一把！大家都饶有兴致的点菜，我是出了名的毛肚王子，当然是毛肚了，阿超点了一盘脑花。

酒到酣处，大家都开始语无伦次，你敬我，我敬你，杯到就干。而阿超更是豪爽，一边不停的吃他的脑花，一边不停的喝酒，不管谁敬，都是头也不抬就着一口脑花就一杯下肚。渐渐的阿超的脸也越来越红，想来是酒劲上来了，说话也开始大声了，突然阿超开始重复的说着几个单调的词汇，就是过去在班上偶尔说起的那些听不清得喃喃自语的话，但是这次却很大声，我们听得十分清楚而刺耳：

“脑花，好吃！脑花，好吃！脑花，好吃……”

我们全都惊呆了，全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超捧着他父亲的脑花，和他坚定地说着他父亲没有死，会永远跟他在一起的话语！

那天大家都喝醉了，就算是没有醉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家。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上了高中，以至于到了现在，我都不能看到脑花。高中假期，有时候初中同学聚会，也不怎么敢再叫阿超出来，就算出来了，也绝对不在吃饭。

我大一回家的时候，才听一个初中的同学说，阿超半年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据说发病的时候就疯狂的找脑花吃，连路边卖的还有点血迹的生脑花也张口就吞下了。

[楼主] 来自:未知地区 | xxx.xxx.xxx.xxx | Posted: 2006-06-02 12:19 PM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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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