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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装可乐的别样幸福
罐装可乐的别样幸福
一个人做习题到午夜，猫着腰去厨房找吃的。吃了两口面包，突然发现我的罐装可乐没了，翻遍整个冰箱，居然没有一罐幸存的。没办法，只好穿着拖鞋悄悄地下楼。
我喜欢罐装的可乐，渐渐地到了比较疯狂的程度。妈妈总是在超市买整箱的拿回来放在冰箱里。可是今天，还是断货了。
空气中有股冷冰冰的味道，我快走两步推开便利店的门钻了进去。似乎没有什么顾客，年轻的店员满脸倦意地站在角落里打着哈欠。我点点头，直接朝货架后面的冰柜走去。
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的这样一个夜晚。考完中考，一群人去KTV唱歌，也是午夜时分，我突然想吃棉花糖，于是丁维陪着我去街角的便利店。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在一格一格的货架间细细寻找，找到的时候，扬起手朝着我笑。那个便利店干净明亮，小小的空间里漂浮着幸福的味道，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不记得都说了些什么。后来我和丁维就靠在便利店的收银机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丁维过去拿罐装的可乐，轻轻地拉开拉环，放两根吸管进去，我们头对头喝着，直到天微微地亮了，而那包棉花糖遗落在货架的深处。后来，丁维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我只是不知道，丁维是否明白，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吃棉花糖。现在想起拉，他是不明白吧，所以我们分开了，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
也许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喜欢上了便利店，喜欢上了罐装的可乐。
「嗨。」一个黑影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起仓惶的眼睛朝他笑笑，拉开冰柜拿两罐可乐出来，径直地朝收银台走去。我忘了我的睡衣是没有口袋的，顿时尴尬得很。想说忘了带钱能不能明天送钱过来，可是说不出口。我正摸着鼻子不知所措，“黑影子”把他手里的面包、啤酒往柜台上一放，跟店员讲：「就算在一起。」从从容容的样子。
很多时候，感谢的话是不用说出口的。他微微笑着，把两罐可乐放在我的手里，然后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买东西？」
「嗯，我喜欢罐装的可乐，家里没有了。」
「在做功课吗？」
「嗯，高三，功课很多，压力有点大。你呢？」
「我，大四了，在做毕业设计呢。」
淡淡地，淡淡地。然后说再见。
我想我应该还钱给他，至少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每天做完功课，踩着清冷的月光去便利店，徘徊良久，买两罐可乐回来。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他的影子，心里开始无端地着急，猜测着各种可能性，于是更加忐忑。闲来总觉得自己可笑，他不过是偶尔碰到的一个陌生人。可是,做完了功课还是会去那个便利店，慢吞吞地在门口走来走去，然后拉开门进去，买两罐可乐，再慢吞吞地走回来。冰箱渐渐地就满了。
一天，放学的路上，小野拉着我问：「楚楚，你最近怎么啦？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会突然一酸哭出声来。小野上来抱住我的肩：「楚楚，乖啦，高三的压力很大，我明白我明白，你啊，要放松一点儿。」
「小野，我把一个人弄丢了。」我想，我挂着两行清泪的脸庞肯定特别好玩，小野一下子就夸张地乐了。
我趴在楚楚的肩膀上，看到一个人，他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短发、浓眉、小眼睛，我永远都记得他的样子。就这样重逢，在一个没有名字的荒凉街头。
他在我面前站定，笑，伸出手：「hi，张帆。」
「hi，我是王子楚。」我抬起头，我怕我的眼泪要流下来。
小野已经走远了，我和张帆并肩去地铁站。他说这段时间去工厂实习了，还问我有没有再去便利店。他说他做梦了，梦中我可怜楚楚地望着他，不说一句话。他说，好像跟我已经认识很久很久，竟然会有些牵挂。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微笑着摇头。有些事情的发生，就连我们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
我掏出口袋里的钱给他：「谢谢你帮我付帐哦，钱还给你。」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偏着头看着我：「嗯……晚上在便利店见面再给我吧。」
便利店？就像一个无声的信号，烟花开始满天绽放。
我只知道，那一天过得很慢很慢。
如果一天是电影中的一个沉闷的长镜头，那么下一个镜头就是让我见到张帆。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到我走过来，微微地抬起头看我，等我走近，伸出一只手让我拉他起来。一路上说着他的学校，他的同学，他的导师，他的论文。他说：「楚楚，你知道吗？这些天做论文做得我头都大了，但是，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最轻松的状态，这种感觉真好。」
「是吗？那……我是你的开心果还是你的调味剂啊？」我笑着问。
「嗯……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愿意做你的罐装可乐。」然后他拉着我的手走到街边的自动售货机前，塞几枚硬币进去，买可乐给我喝。
其实，开心果和调味剂都不是我愿意做的。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心里有些飘摇，捧着罐装的可乐，自言自语地说：「再过14天，就整整17岁了哦。」
「哦，是吗？恭喜楚楚又长大一岁咯。」张帆的反应有些漫不经心。
于是我闷着头更加不言语，只是晚上做完功课依旧去便利店，站在收银台前吃一串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分享一罐可乐，然后回家。
张帆永远是淡淡的，有时候站在楼下等我，那表情如月光一般，平静得就像沉睡的大海。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没有语言的约定，我和张帆，每个午夜都会出现在干净明亮的便利店里。两个人的对话很简单，或许根本就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进去，吃东西，出来，回家。无声的话剧天天上演，剧情如此重复，可演员却很快乐。
17岁的生日说到就到。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最后又别上一枚粉色的玻璃发卡才出门。我想，今天对我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一整天坐在教室里我都惶惶不安。小野意味深长地笑：「放心吧，浪漫的故事总会有浪漫的结局哦。」
「小野，按常理，你说他会不会给我一个惊喜啊？」
「惊喜啊？我不知道。你就等着吧，该来的一定会来哦。」小野耸肩的样子让我想起美国的喜剧，峰回路转，迂回曲折，又暗藏玄机。
虽然我很熟悉美国喜剧的那套惯常的套路，但是看到张帆的那一刻，我还是彻底失望了。就像每个正常的日子一样，等我走近，他顺手递一罐可乐给我，然后再不说话，两个人默不作声并肩往前走。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那些小小的生日愿望不过是奢侈罢了，谁又在乎谁呢？张帆是一个太自私的人，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肯给我说。
我走进电梯，张帆跟我摆手再见，当电梯的门缓缓地闭合，我的胃开始剧烈地疼痛。我用双手紧紧地按住腹部，再也没有眼泪。
我把那罐可乐放在书柜显眼的位置，不舍得喝，就当作生日礼物吧，我要留着它，等着它自己变质。
春天过去就是夏天。这对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是惨烈而悲壮的。张帆的论文也到了最后答辩的紧张时期，我们总是会彼此鼓励。他说：「楚楚，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我会送一份礼物给你。你想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我想要鲜花，想要惊喜，想要承诺，可是我能说吗？不可以。我知道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深，所以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于是我接口说：「我想要长城上的泥土。」
「好奇特的想法。」张帆这样说着，淡淡的口吻。对此，我已经习惯了。
张帆的论文答辩在高考之前。那天他答辩结束早早地去学校等我，带我去吃西餐，他说要庆祝一下。庆祝？张帆不是不懂得庆祝吗。想起我黯淡无光的17岁生日，想起我那些小小的辛酸的愿望，心里不觉一阵难过。不过，我还是去了。
张帆帮我要了罐装可乐。看着他轻轻地拉起拉环，把带着泡沫的可乐沿着杯壁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我听到他说：「楚楚，我想我也喜欢上了罐装可乐。」我没说话。喜欢又有什么用？无论是罐装的还是瓶装的，可乐还不一样是可乐。我喜欢的丁维，他走了；我喜欢的张帆，他也要走了。
「楚楚，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你要好好地学习，好好考试，争取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知道张帆找到了一份北京的工作，知道他要走，却没想到别离就在眼前，我们就要分开了。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如果非要一个结局，那么此刻就是。灯光摇曳，牛排飘香，音乐叮咚，对于离别的人来说，也应该是浪漫的吧。我一仰头把杯子的可乐全倒进肚里，「嗯，好的。你走吧，我会很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考上的。」我的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我是那么那么坚信。
第二天张帆就走了。接着就是高考。一直没有张帆的消息，能怎么有呢？匆匆一别，没留电话，没有地址，他不在便利店出现我就不会再有他的消息。这次是真的，我把他弄丢了。现在只有书柜上的那罐可乐，还留存着张帆的余温。我每天坐在桌前看书，盯着那罐可乐看，眼睛酸了，就流出泪来。
高考结束后的第18天。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我睡到很晚才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洒满了房间。我坐在地板上，心情很好，看到书柜上那瓶鲜亮的可乐，心微微地动了一下。我想，如果是写小说，我可以这样写我的结尾——阳光很好的一天，她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喝完了那罐可乐，于是一个故事结束了。这是一个浪漫的结局，一个故事结束，代表另一个故事开始。
于是，我毅然起身，拿过那罐可乐，用手指勾起拉环，用力。眼前一闪，一个玩具小人跳了出来，那个小人长着张帆的样子，他双手捧着一颗心，上面写着「楚楚，我多喜欢你啊，生日快乐。」原来这真的是我的生日礼物，原来这罐可乐是玩具做成的。
真的像电影一样，我在底座找到一张纸条，张帆这样写：「楚楚，小人是我自己去陶屋捏的，这个玩具是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自己设计制作的呢。希望你一定要喜欢哦，来，笑笑。其实，其实我喜欢极了你微笑的样子。我当然知道现在说爱对你有些沉重了，你可以不要接受，但是我会继续努力，要做你一辈子的朋友。如果可以，晚上八点来雕刻时光好吗？我想陪你一起度过这个17岁的生日。」
我天天都去便利店买罐装可乐。每一罐都有一个秘密。
后来的一天，我看到张帆，他站在月光下等着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把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我：「楚楚，这是你要的长城上的泥土。我去北京找了这么多天才找到，所以回来晚了。」
「可是，我还没有考上大学。」
「你是一个坚定执着的女孩，你一定会考上的，付出总有回报。」
我哭，可是，月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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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8-10-12 06:48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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